【苍兰】命定之局 8
东方青苍与小兰花回到水云天时，各上仙均已集结至昊天阵，汇递元神，为祭阵补足仙泽。
即使是徒劳之功，也别无他法，只能竭力而为，尽最大的侥幸。
而原本磅礴环绕的仙泽已势有枯竭，似浩瀚汪洋渗成了无波浅潭。密网浩阵的流转也显露滞涩之态，还不时有堵塞噼啪之声传出。
东方青苍对着众仙，朗声道：“本座有一法，可解眼前困局，让女帝东君免于消弭陨落。不知云中君，可愿到苍盐海一叙。”
长珩仙君急冲过来：“有什么办法！快，我愿跟你们去！”
“此事不妥。”云中君断然拒绝。一族之尊，怎可被如此拿捏，前往异族领地？万一是圈套，岂不是自投虎口？
“兄君！”
“没事，你们慢慢商量。不着急。”东方青苍甩甩袖摆上不存在的尘埃：“各位请宽心，本座并非有意为难。只是，这结局之法，事关重大，又涉我月族不传秘辛，因而才有此提议。”
小兰花与东方青苍并肩，在旁端手抬头，使劲绷着脸：哪里是月族不传秘辛，是月尊不传秘辛才对。
云中君狐疑：“月尊竟愿放下敌对之恨、封印三年之仇，以月族秘辛，解救女帝东君？”还有这等好事？
“本座不过是承女帝曾护救我月族子民之情，愿将所知，如实相告而已。”东方青苍略微沉吟：“而且，这解局之法，只能让女帝东君免于消陨，却难以救其出阵。何况，与天道抗衡，代价极大。是否要救女帝东君，可愿付出代价，全由你们自己决定。”
代价极大……云中君猜疑略减，却又两相为难，心下算计。若是去苍盐海，实在危险，且这结局之法，忤逆天道，代价必定惨痛，即使不灰飞烟灭、恐怕也得抽筋拔骨，自己实在难以担待。若是不去苍盐海，但事关月族秘辛不传之法，恐怕月尊确实难以开口相告、出手相救，女帝东君因此消陨，岂不显得罔顾君恩亲情、懦弱无能？且若东君真消陨了，那自己最大的凭借……
“兄君！”长珩果断出声，单膝跪地，抱礼请求:“还请兄君准备我去苍盐海！长珩愿不计代价，救回母神父神！”
让长珩去……云中君又起犹疑，踌躇难定。
东方青苍双手背后，睥睨倨傲地对长珩道：“你？我月族的不传秘辛，岂是你能听的？这等大事，又哪是你能担待得起的？”
长珩呆在当场，云中君却匆忙辩道：“月尊此言差矣。长珩是本君幼弟，乃东君女帝亲子，已是水云天顶级的尊贵了！”
东方青苍面带轻视，言语间尽是嫌弃：“本座一届月族至尊，他不过一个区区散仙，算得上什么顶级尊贵。云中君，你若不愿便罢，何须如此搪塞本座。”
小兰花也冷冷清清地配合出声：“哼！”
云中君正要解释，东方青苍一扫袖子，携小兰花一道，怒气冲冲地走了。
留下仙家众人瞠目结舌，面面相觑，一阵思量低语。
东方青苍和小兰花返回苍盐海没多久，便有人通传。说是水云天云中君特使、战神长珩请见。
苍盐海大殿之中，长珩双手奉上水云天帝令，上书：本君令，长珩仙君大德至忠，笃道穆亲，功不可没，现位归水云天战神，命为水云天帝君特使，代本君前往苍盐海，全权行使帝君之责。
那令书上的帝君大印繁复耀眼，金光璀璨。
东方青苍看都没看，接过来便随手扔置一旁，示意觞阙将早已准备好的木匣与金乌木雕递给长珩，说道：“女帝以身祭阵的来龙去脉，皆在此中，交由你处置。”
长珩接过木匣和木雕，按捺不住，急急问道：“那解局之法可否请月尊告知长珩？”
“你不先问问代价么？”
长珩摇头：“什么代价我都愿意。只求能救母神父神……”
小兰花坐在一旁叹气，忍不住小声说道：“长珩仙君怎么和大木头一样，都这么傻呀。”情况还没搞清楚，连个讨价还价都没有，就这么急急应下了。可不是要被人设圈套么。
东方青苍道：“要付出代价的，不止是你长珩……”
长珩心里一沉。
“不过，念在我们过往情分上，本座尽力施为，一力承担月族秘法的代价。但其余的，则分毫不可少。”
巽风进殿，呈上一卷卷轴，上面的笔墨字迹都还新鲜。东方青苍扫过一遍，又提笔在卷轴底端加了一行字，然后推给了长珩：“请吧，若能接受，结个契印，则本座可立即前去施法，让女帝东君免于消陨。”
小兰花在旁好心建议：“长珩仙君，要不你还是先回去与云中君他们商议商议，再确定要不要答应吧。”
“兄君能命我来，我就能承担所有……”长珩不准备再拖，接了卷轴、掏出帝君大印，刚想结契印,却撇见第一行字,瞬间打住了话头，皱眉愣了几息，收好卷轴木匣和木雕，急急告辞：“长珩这就回去与兄君商议。也请月尊尽快备好秘法救我父神母神，长珩必竭力劝服兄君，事成后我立即来报！”说罢，便闪身不见。
“还是那么没礼貌！”东方青苍指指点点。
“哎，你又欺负长珩仙君。”
“何止是欺负他？本座这次，要欺负整个水云天！”
“好好。”小兰花宠溺地摸摸东方青苍头顶，助纣为虐：“要欺负整个水云天，让他们把女帝以前欠你的骗你的，都原原本本还给我们月尊大人。对了，你方才在卷轴上，又加了什么条件呀？”
东方青苍笑答道：“支持仙月两族通婚。”随即，又呼唤巽风：“请各位回殿吧。”
南北幽王、一众城邦首领及侍官匆匆入殿，南幽王关切地问道：“怎么样？水云天他们答应么？”
东方青苍面露难色，沉吟不语。
北幽王见状，不安道：“哎呀，我就说，咱们开的条件有点过于严苛了！收复北溟及一众失地、释放所有我族俘囚即可，想让水云天承诺三十万年和平不征战、放弃全线边境的驻兵权，还要全面开通子民互市、允许我月族自由出入仙族边界十城，那可太难了。”
“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。”东方青苍皱眉，面带不满：“但本座怎会为了全面开通子民互市，答应月仙两族通婚的条件呢！”
众人一愣，都下意识以为是仙族讨价还价，才开出了这么个通婚的条件。心下俱暗暗琢磨思量，两相比较，已是有了偏向选择：若是能开通月仙互市，只是两族通婚而已，倒也不是不行啊……而且，现在两族通婚，吃亏的还指不定是谁呢！
小兰花瞪着眼睛，歪脑袋，缓缓看向东方青苍：月尊大人，你变了！
东方青苍抿嘴，微微冲小兰花眨两下眼睛：本座变成更好的月尊大人了！
“尊上，请三思啊！”曾掌管北溟的北幽王先站了出来，恳求道：“若是能月仙互市，只绿焰酒、月华丹这两样东西，能带来的进项就已十分可观啊！且月仙互市，不但能让我月族子民繁荣富裕，更是有利于边境长期稳定啊！”
东方青苍似是有些心动，但又迟疑道：“可始祖盐女曾立下祖训，月族不能和仙族通婚，本座怎能擅改祖训？”
“尊上，今时不同往日啊！”南幽王领地中还盛产各类珍贵药草、灵宠珍兽，自是知晓其中利害，也出声劝道：“始祖当年为仙族所叛，因此立下训示。可眼下，月仙两族业已休战，我月族日渐强盛，绝不再忌畏仙族，开放两族通婚、放下过往仇恨，不但能消融两族隔阂、兴旺我族人口，更能彰显我族的包容大气之姿啊！”
东方青苍仍是不肯松口，按了按额角，反复考量，最终说道：“容本座考虑考虑。待水云天特使带来下一轮反馈，本座再行定夺吧。”
众人只得告退，听等消息。
东方青苍拉过小兰花的手：“本座曾说过，要废掉这条祖训。本座说道做到。只是，还是让你受苦了。”
“嗯。这苦你我受过便好，无需用这条祖训去约束别人。”
“而且，他们接下来一定会想各种办法，劝服尊上。”小兰花乜斜着眼睛戏谑地瞧东方青苍，不禁啧啧道：“大木头，从哪学来的这等招数，可真是厉害。一个表情一句话，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，反过来让他们劝你废除祖训同意仙月通婚！”
“云中君虽一无是处，但他那些拿捏利益的表面功夫，还是值得本座学习借鉴的。”
“那月尊大人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，聊胜一筹呢。”小兰花咯吱咯吱地捂嘴乱笑。
东方青苍理了理小兰花的散落的碎发，提前说一句：“若是他们要来许你什么好处，你都拿着便是。这样他们才安心。”
“好。”小兰花来者不拒，喜滋滋地计划道：“这下，我就会有许多灵石，可以帮结黎收养更多遗孤培养他们长大，可以为大家培育更强壮的药草林苗，还可以印更多的话本，让他们知道，月尊大人有多么多么多么的好！”
“嗯，以后还请月主大人多费心了。”
两人说闹中，又有人通传，云中君特使请见。
小兰花惊讶：“这么快！”
长珩人未到声先至：“长珩不辱使命，云中君已同意所有条件，结契盟约在此，请月尊查验！”
东方青苍和小兰花再次回到水云天，那昊天塔的样子大变。
塔外围搭起了盛大庄严的祭台，复杂精美的苍璧排排伫立，鼎尊簋盏一应俱全，众仙层层排排地持手站列，云中君直挺挺地威坐于至高之处的金椅之上，四周侍乐仙子抚琴低奏祭曲，远处还有仙子施金光布云雾，俨然一派神圣庄严。
小兰花不禁大开眼界，想了想，还是忍不住踮起脚，在东方青苍耳侧小声叮嘱一句：“要不你待会，稍稍控制一下速度吧。或者，加点动作什么的……”万一大木头实诚，一个琉璃火球甩过去便了事，云中君定然会后悔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请月尊救人的。
进入昊天阵，澧元仙君上前一礼：“时间紧迫，因此准备的有些仓促，请月尊见谅。施为秘法时，若有任何需求，也请月尊尽管开口，我等就在阵外守候，定当竭力满足。”
东方青苍颔首：“嗯。你们都退下吧。”
小兰花张望两下，自言自语：“怎的不见长珩仙君……”
澧沅仙君指挥着最后一批为女帝传递元神的仙人从阵中撤出，只剩下东方青苍和小兰花。
阵中环绕的仙泽，从无波浅潭渗成了积水小洼，密网浩阵的流转已见干涸之像。
东方青苍抬头直视穹顶垂首安卧的女帝，开口道：“女帝真是好算计，本是必死之局，却仅凭一线生机，真的挣来了如今这个结果。”
阵中别无声息，只噼啪之声如薪柴裂燃至尽。
东方青苍嗤笑，又再次开口道：“女帝以身祭阵，怕不止是为了避免自己灰飞烟灭，也并非只为封印本座，更是为了，封印东君吧……”
石壁闪现几缕细微的光丝，似是在随声应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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